乔歆末是被一阵聒噪的说话声吵醒的。
“王老汉,凭啥要退你彩礼钱?就这点买破布都不够的钱还讨,你要不要脸皮!”
“她撞了墙半天没醒,俺嫌晦气!”
……
乔歆末一睁眼就是打满了补丁有些发黄的蚊帐顶,家徒四壁的泥土房。
乔歆末还没反应过来,头上钻心的疼却让她下意识地发出了一声微弱的痛呼。
那边还在争吵的两个人听见声音,飞快地凑到床边,见她醒了,都是一愣。
“俺说啥?她好好的哩!”中年女子穿着粗布衣裳,蜡黄刻薄的脸上挤出一个笑脸来。
旁边肥头大耳的老男人闻言猥琐地嘿嘿一笑,二话不说就把乔歆末往外拽:“走,跟俺回家,你可是俺买来的媳妇儿!”
什么情况?
乔歆末头痛欲裂,许多零碎的画面在脑海中掠过。
老乔家重男轻女,原主这个女娃被当免费劳动力使唤,还被面前的后妈李翠花卖给了村口打了半辈子光棍的王老汉……
原身不堪受辱撞了墙,把她一个二十一世纪的医学狗给换过来了。
乔歆末甩掉男人的手,“谁收了彩礼谁嫁!”
李翠花捂紧了兜里的钱,怒火中烧,小贱人反了天了。
正要发火,王老汉先她一步开口,“放心,俺回去肯定好好疼你……”
“我呸!”乔歆末死命挣开了他的手,情急之下随手抄起了凳子上洗脸用的铜盆,哗啦啦往那个猥琐老男人身上一泼:“疼你个鬼!”
这一盆水脏兮兮的不说,还有股酸馊味儿,王老汉被这迎头一泼给弄懵了。
乔歆末哪里会等他回过神来,咬着牙用了吃奶的劲儿往他身上最脆弱的某个部位一阵猛踢:“赶快滚!”
王老汉被她踢得嗷嗷直叫,捂着裤裆疼得连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,只有挨打的份儿。
李翠花惊得目瞪口呆,叉着腰就开始大声斥骂她:“小贱人,给俺松手!松手!听见没有!”
乔歆末通宵复习的那点人体知识全用上了,哪里疼就打哪里,爽了再说。
眼看她越打越狠,李翠花又恨又恼地跺了跺脚,挽起了袖子就准备下场拉架,骂骂咧咧地道:“连你老娘的话都不听,今天就好好让你长长记性!”
说罢,就想上手去拽乔歆末的头发。
这一闹,不少知情不知情地路过都看了一顿热闹,偏生今儿个有个“大人物”回来,看不下去了。
一道清朗温和的声音如清泉淙淙,打破了泥土屋里一塌糊涂的僵持局面。
“先别打了,这是怎么回事?”
乔歆末的手一顿,愣愣地看向来人的方向。
男人穿着时下最新潮的白衬衫西装裤,浓眉大眼,一身正气,虽说算不上十分帅气,但看起来非常养眼。
而且,有点眼熟。
乔歆末对这个男人莫名有些好感,按着自己七零八碎的记忆,跟男人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大致说了一遍。果不其然,就看见男人淡淡蹙起了眉。
云祎白刚从县城的律所赶回来就遇见了这么一件事,绝不能袖手旁观。
他看向一脸不虞的李翠花,肃容道:“中国是法治社会,贩卖人口是要坐牢的。”
坐牢?李翠花没上过学,一句话里头就听懂了这两个字,当时就吓破了胆,脸色发白,哆哆嗦嗦地道:“坐……坐牢?俺卖个闺女还要坐牢?”
云祎白淡淡颔首,“拐卖妇女,处五年以上十年以下有期徒刑。”
李翠花哪里见过这么大阵仗,差点没腿一软跪下来,胡乱从兜里掏出了一个油纸包往王老汉怀里一塞,大声说:“那这彩礼钱俺不要了……俺、俺可不想吃牢饭!”
“管你什么事!”王老汉急了,到嘴的鸭子飞了,气得骂骂咧咧,“拿了俺彩礼钱,乔家二闺女就该跟俺走!”
云祎白闻言,不由得把脊背挺得更直了些,看向王老汉的眼神里多了些警告的意味。
王老汉缩了缩脖子,深知他这体力和身手毕竟比不上一个年轻强壮的后生,也就只敢不轻不重地骂两句,不敢真跟云祎白动手。
婚事告吹,李翠花气不打一处来,想想自己差点进了监狱,更是憋了一肚子火气无处撒,看见在那默不作声站着的乔歆末,上手就想甩她两个巴掌:“呸!果然是赔钱货!”
眼看着巴掌就要落在乔歆末的脸上,云祎白皱了皱眉,情急之下一个箭步冲了过去,侧身挡在了她身前。
“有话好说,大娘,您先别着急动手。”
乔歆末被云祎白拉到一边,堪堪躲开了李翠花的巴掌。
俊挺的侧脸离她不过咫尺,男色当前,她脑海里蓦地掠过了几个零碎的画面,脸颊火烫火烫,心里砰砰乱跳。
——原来这身子里头的正主,还正儿八经地暗恋过这个帅哥律师!
乔歆末看着帅哥标致的眉眼,心头一动。
穿都穿了,不如……帮正主圆个梦?
她想起之前微博看到的土味情话,脱口而出:“哎,你脸上有点东西。”
“什么?”云祎白一愣,下意识地想要伸手去擦。
乔歆末看见他这么实在,噗哧一声笑了出来,眼角眉梢都带上了一抹狡黠:“有点帅啊。”
年轻的小律师哪见过这么大胆直白的阵仗,直接闹了个大红脸,有些不自然别过头去,迅速把拉住她的手给收了回去。
乔歆末发现了他害羞的模样,在心里嘿嘿一笑,有点恶作剧得逞的快感。
围观群众听见这几句话全都变了脸色,指指点点。
云祎白脸更红了,忙找了个借口离开,看都没看乔歆末一眼,离开的背影隐约带着点狼狈。
乔歆末心情大好。
傍晚时分,乔海军种完田回家,黝黑的脸上冒着汗涔涔的光,疲倦的步伐还没踏进屋里,李翠花就开始哭诉。
“乔海军!你看你那个闺女,儿大不由娘,王老汉把礼钱讨走了不说,俺还差点进了牢!你说说,俺这给她安排一门亲事还有错?”
李翠花毫不心虚,看乔海军没什么反应,又反倒埋怨起他来。
“你也是个没出息的孬种,要不是家里穷得叮当响,俺用找王老汉?连个嫁妆钱都凑不齐!”
乔海军被说的一不吭声,李翠花推搡他一把,越骂越难听。
乔歆末对这个欺软怕硬的老泼妇厌恶到了极点,重重把筷子往桌子上一砸:“吃饭呢,能不能先闭上你的嘴?我爸怎么没出息了,吃喝哪个不是靠他种的那几亩地?”
李翠花本就好吃懒做,无话反驳,不依不饶地撒起泼来:“哎哟,俺这是造了什么孽……遇到这么个家哟……”
絮絮叨叨惹得人心烦,乔歆末将她没动的饭拿来倒进自己碗里,淡淡道:“这么有力气,看来是不饿。”
“你……阿月?阿月回来啦!”李翠花正要骂,看见门口走来的人,立即变为谄媚。
乔歆末停了筷子,缓缓抬起头来。
乔月是李翠花的亲生女儿,在县城工作,有“大出息”。
乔月穿着一身素净的蓝裙子,还涂了口红,标准的城里人打扮,惹来不少人羡慕。
最重要的是她每次从县城回来都不空手,让李翠花倍儿有面子。
李翠花到门口接她,她把手里的油纸包递过去,笑道:“县城卖的烧鸭,带回来给你们尝尝。”
李翠花忙不迭伸手接了过去,一边埋怨她又乱花钱,一边乐得合不拢嘴,眼神都在发光。
乔月站在门口,颇有几分居高临下的样子,注意到了一直埋头吃饭不看她的乔歆末,不爽地皱眉:“乔歆末,你不把自己收拾干净,出去丢的可是乔家的脸。”
乔歆末淡淡道:“我再打扮也比不过你长脸,你赛天仙。”
乔月得意到一半回过味,这话越琢磨越不对劲?
“你妹妹长本事了,别说是你,我跟她爸的话都不听了。”李翠花冲着乔月诉苦,还是对着乔海军的那一套。
果然是亲母女,乔月立马会意:“乔歆末,你可真够吃里扒外的,爸将你捡回来当亲生女儿,你却不愿意嫁人为爸减轻负担,白眼狼!”
“亏得养了你这么长时间,都打水漂了!”
“下贱坯子,赔钱货!”
……
乔歆末看向乔月,反唇相讥,“说得这么好听,你怎么不嫁村口王老汉?你还是爸的亲女儿,更应该为爸着想。”
这话恰巧戳到了乔月的痛处,她无从反驳,只能恨恨地看着乔歆末:“你……”
“不是说我白眼狼吗?我看你挺想给家里做贡献的,王老汉人帅还有钱,这么好的一门亲事,妹妹我让给你了!”
乔歆末看她这么快就偃旗息鼓的样子,笑容甜蜜,还想要再补上一刀,“你——”
“好了!”一直没说话的乔海军却在此时放下了饭碗,猛地打断了她的话,“别说了,消停吃饭!”
这下子可长了那对母女的威风,冲她投来了个得意洋洋的眼神。
乔歆末一噎,看出他是帮着亲生女儿,大步流星地出了门,连头都不回。
乔歆末不知不觉走到了云家门口。
云祎白刚刷完了碗,正挽着胳膊收衣裳,小麦色的皮肤在夕阳的余晖中有种哑光的质感,下颌线流畅优美,简直就是少女心杀手。
乔歆末敲门时看见的就是这一幕。
刚才一路上想好的完美借口被这一幕刺激得忘到脑后,迎着云祎白有些疑惑的眼神,她顺口说了句:“那个……我是来谢谢你的,大律师。”
云祎白的脸又红了,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搁。
憋了半天,才低声对她说:“……不客气。”
男人把手里的衣服放到了盆里,欲言又止了半天,才好似终于下定了决心,抬脚走到她身边:“出去说吧。”
两个人就这么隔着一个人的距离,缓缓走着。
“对了,”云祎白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,转过头来,“你最好小心些王老汉,这次他强娶不成,肯定不会就这么善罢甘休,更何况……”
李翠花是出了名的小心眼,村里各家各户可都领教过她的泼辣脾气。
男人的声线清朗,一本正经担心她的样子格外好看。
乔歆末直勾勾地看了他一会,突然露出了一个心领神会的笑容:“哎,云祎白,你这么担心我,是不是喜欢我啊?”
她笑起来的样子有种别样的清丽气质,一下子就戳中了云祎白心头某个角落。
他脸上那抹可疑的红晕更明显了,心虚地别过眼去,试图转移话题:“你一定要小心点他们,万一……”
这欲盖弥彰的傻傻样子惹得乔歆末情不自禁地笑出了声,连连摆手,“好啦好啦,我知道了,你怎么像教书先生一样喜欢唠叨。”
方才的愤懑也因为面前这个会脸红的大男孩一扫而光,她看着暖融的夕阳,心情也变得明媚了起来。
两个人的身影不断拉长,直到最后,心照不宣地缓缓靠近了一些。
暗处,乔月攥紧了拳。
凭什么这个小贱人能和云祎白聊得这么开心?凭什么?!
她嫉妒到了极点,整张脸都有些微微扭曲起来。
和云祎白告了别,乔歆末哼着小曲儿往回走,路过河边时,踩到了什么东西,硌得她脚底发痛。
在看见罪魁祸首之后,让她惊喜地瞪大了眼。
这、这不就是她在现代的时候,每晚夜宵必点的小龙虾吗?!
光是想想红烧小龙虾的滋味,她就心潮澎湃,口水直流了。
没想到在这么一个小破村子的河里头,居然有这么多小龙虾!
乔歆末当机立断,脱了鞋就往河边的浅水洼走。以前出去旅游,还真在农家乐里抓过小龙虾,现在实践起来也不觉手生,脱了外套包了小一兜。
尽管被小龙虾的钳子夹得龇牙咧嘴,看着自己的战利品,她咧嘴一笑,刚准备穿上鞋回家,就听见身后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。
“乔二闺女?大冷天的,怎么穿得这么少?”
乔歆末一听这油腻猥琐的声音就知道是谁,沉下了脸。
见她一个人,王老汉色心顿起,搓了搓手:“要不要跟哥哥回家暖暖?”
乔歆末丝毫不怵,冷笑一声:“跟你回家?你个老不要脸的怎么还敢来?”
天还不算晚,路边已经有路过的人注意到了这边的情况,探头探脑地往王老汉那边瞧。
“赶紧走,听不懂吗?!”她看着王老汉有些退缩了,疾言厉色地道:“用我喊人吗?”
王老汉看见围观村民,不敢造次,只敢嘴上逞能:“嚣张什么,还不是要嫁我!”
“呸!你想得美!”乔歆末狠啐了一口,“挨得打还没够是不是?”
一想起她那顿毒打,王老汉肥硕的身躯竟情不自禁地一缩,有些蔫了。
乔歆末要不是抱着小龙虾,非得接上手再给他一顿毒打不可。
“下次少来找我麻烦!”
王老汉看着她骄傲的背影,眯起了绿豆眼,盘算着些什么。
乔家,只有乔海军一个人在家。
乔歆末把小龙虾简单处理了一下,按照现成的材料做了一锅红烧小龙虾,香气扑鼻。
美滋滋地尝了几个,想起自己未来要攻略的云祎白,她又有了主意。
她挑了不少大个儿的小龙虾又回锅热了一遍,拿了个铁盆装着,准备送到云家去。
乔月回来时看见她端了一盆小龙虾从身边路过,嫌恶的皱起眉。
正要讽刺几句,就见她朝云家方向走去。想起她和云祎白走近,于是悄悄尾随。
跟到了云家,看着她进门,眼底划过一抹暗色。
果然,小贱人来讨好云妈妈了。